然而明明今日,他们才第一次有了交锋。
“李贵。”裴晏忽的正色,“你以前见过长安郡主吗”
李贵摇头“除了之前取药那次,再无别的了。”
答案意料之中,裴晏垂眉敛眸“是吗”
他低低呢喃,好似是在自言自语“可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。”
青石甬路,花荫下日光重现,沈鸾推着裴衡进内殿,亲自捧了洗净的茶果献上。
忙前忙后,好不殷勤。
无事不登三宝殿。
裴衡抬眸看沈鸾忙进忙出,官窑脱胎填白盖碗是新沏的碧螺春,他抬腕挡在沈鸾身前“说吧,惹了什么祸事”
小心思被看得一干二净,沈鸾惊而睁大眼,仍嘴硬“我哪有”
裴衡不动如山,修长手指在茶碗上轻点了一点“上回你为我斟茶,是因为和六弟跑去御花园玩,喂死了父皇新养的一池锦鲤。”
那是邻国送来的天湖锦鲤,入夜后,鳞片会发光。圣上视若珍宝,特吩咐了内侍好生看待,结果却惨遭沈鸾和裴煜毒手。
“”沈鸾心虚,“那是我不小心撒多了吃食。”
没想到满池的锦鲤都吃撑了。
裴衡笑笑“那上上回呢,你装病没去上学,不知哪个嘴快的将这事报给了父皇,他匆匆忙忙带着太医赶过去,结果你只是睡迟了。又怕太傅说教,所以直接告了病假,还编得天花乱坠,父皇还以为你病入膏肓了。”
沈鸾“”
她赧然,“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。”
拽着裴衡衣袂,沈鸾撇撇嘴,“阿衡哥哥既然这般能言善辩,那还不如帮我做文章,省得浪费你的好才能。”
沈鸾平日最厌烦的,便是太傅满嘴的“知乎者也”。本该以为还要颇费一番功夫,裴衡方肯点头答应,不想沈鸾话音刚落,裴衡倏地朝她伸出手“题目是什么”
沈鸾双眼亮起“阿衡哥哥这是答应我了”
裴衡笑而不语。
沈鸾秒作乖巧状“那我为阿衡哥哥研墨”
日光西斜,雁过无痕。
花梨大理石书案上累着笔墨纸砚,清一色的狼毫立在笔筒内。
裴衡端于书案后,一手挽起衣袂,挥墨成字。
贴身太监来福迈着无声步伐,小心翼翼端了小洋漆茶盘进屋。
书房光影暗淡,负责研墨的沈鸾早就睡得不知今夕何夕,一手扶腮伏在书案上,蜡花都忘了剪。背上还披着裴衡的明黄羽纱鹤氅。
来福摇摇头,也不寄希望娇生惯养的长安郡主能做好服侍工作。
他低身,想剪了蜡花再走,不想衣袖宽松,险些带倒旁边的笔筒,幸而裴衡及时稳住。
身侧的沈鸾依然睡得香甜,对外界所发生一切一无所知。
裴衡摆摆手,示意来福去隔壁暖阁“明蕊殿那边还有消息吗”
来福弯腰回话“内务府的公公送了好些东西过去,御寒衣物都有了。”
想了想,来福终究没忍住,“殿下,五皇子身边那个李贵”
裴衡掀眉,琥珀眸子若有所思“你想说什么”
来福实话告之“奴才只是觉得,证据出现得过于巧了。”
浮尸出现得突然,先前他们搜遍明蕊殿,又带走李贵,然不管怎么审讯,都毫无头绪。光是李贵和王公公有过争执,根本不足以定罪。
但是裴衡才刚接手三天,就突然有人跑出来,说是看见王公公的义子这几日都鬼鬼祟祟,还曾在半夜烧过纸钱。
大理寺当即将那义子带走,又从他房间搜出绳索砍刀,义子很快伏罪,承认是自己和王公公积怨深远,所以才痛下杀手。
所有的一切都顺利进行,顺利到来福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。
裴衡轻抿一口暖茶“那你觉得该如何”
“奴才不敢妄加揣测,只是觉得那个李贵问题不简单,殿下不该那么早放他”
“如若不放人,明蕊殿就一天不得安生。”瓷白茶碗清透,裴衡轻置于茶盘上,“五弟本就不易,何苦还去为难他,平白惹得父皇对他生厌。”
来福不甘心“可是”
裴衡抬手打断“此事不必再议。”
来福无奈,只在心中叹息,太子殿下果然心肠软,菩萨心肠。
已过掌灯时分,沈鸾却迟迟未出书房,绿萼和茯苓站在檐廊下,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。
瞥一眼菱格木窗,茯苓小声嘀咕“郡主不会是睡过去了吧这都过去几个时辰了。”
毕竟沈鸾最厌恶的便是做文章,睡着也情有可原。
“少胡说八道。”绿萼在茯苓脑门上敲了一敲,“我看你是自己饿了想偷懒,你难道不知道郡主最近睡眠浅”
自澜庭轩后,沈鸾经常睡不安稳,夜里总要醒好几回,有时还会说梦话。
茯苓小声喊冤,不敢再乱说。
只时不时踮脚,偷偷往内望,那窗屉用银红霞影纱罩着,并未看见什么。
只有彩烛摇曳。
书房内,暗香浮动,似有若无的熏香蔓延。
香味渐淡,沈鸾伏在案前,似乎睡得不安稳,低声呓语。
裴衡闻声望去,烛光跃动在他眉眼,淡淡的。
须臾,轮椅无声在地毯上滚动。裴衡手执火箸子,轻拨玲珑竹雕香盒中的香灰,重新丢了一块香饼进去。
香雾氤氲。
沈鸾睡得更沉了。,